是夜,胡闹了一下午,我与如昼早早睡下了,讲了几句家常闲话,我便困意沉沉,正迷迷糊糊睡着,模糊察觉如昼悄悄下床了。
我睡意稍退,过了片刻她便回来了,见我没醒,蹑手蹑脚地钻进被子里,被我一把揽入怀里,沉声dao:“zuo什么去了?”
如昼没料到我醒着,先是一惊,紧接着略尴尬地嘿嘿笑dao:“渴了去喝口茶来着...…”
我不信她的说辞,径自低tou吻她,果不其然,一gu清苦的药味萦绕在chun间。
我叹口气,抬起她的下巴,注视着她dao:“又喝药了?”
如昼别扭地移开了眼,目光闪烁不作答。
我心中了然,她喝的是避子汤。
元和二年,建宁王举兵作乱,我gen基不稳,叛军发展极快,几乎在一月内便攻占了整个江南。我朝一向重文抑武,眼看叛军不日就要北上剑指京师,一时朝中武将竟无一人可用。
情急之下我想起了江甫,他忠诚勇猛,可惜官场失意遭人陷害,只挂了闲职在家养老。我决定再度起用江甫,让他执掌帅印,将三十万大军连同shen家xing命一起交到了他手中。如昼就是那时候进的gong,把江甫最疼爱的幼女留在我shen边,既是威慑又是拉拢,那一年她十三岁。
那时候如昼还不住在风禾台,江甫出征那段日子里我把她安置在未央gong的后殿,几乎与我朝夕相见,原本只是为了牵制她父亲的棋子,可她天真豁达,在那段混沌惶乱的时光里给我无法言说的安wei和甜蜜,我打心底地喜欢她,疼惜她。
如昼进gong时初封婕妤,元和四年便位列妃位,是后gong中年纪最小却最尊贵的gong妃。即使后来她搬离了未央gong,她的吃穿用度我都要定时查看,不仅仅因为江甫战功赫赫,更因为我爱她,我想把我力所能及能给她的一切都给她,除了孩子。
反叛的建宁王就是倚靠母家掌握兵权犯上作乱,前车之鉴就在眼前,满朝对江甫一家又怕又不得不倚重,从前如昼年幼,只当是养在gong里,自从她十六岁承chong以来,前朝后gong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江家幼女的肚子,密折奏疏雪花似的飞进御书房,无不向我痛陈其中利害。
那时我留宿风禾台,云歇雨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折子,如昼轻轻抚平了我不知什么时候皱起的眉tou,将一碗避子汤全数喝下,药汤苦得她直皱鼻子。我想开口阻拦,却像被无形的枷锁困住,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口,眼看着她灌下了苦水。
她跪坐在我脚下的地毯上,伏在我膝tou一字一句dao:“陛下,请您放心,只要父亲还手握兵权,如昼便永远不会怀孕。”
她没叫我哥哥,她说出这话时不是我chong爱的妃子,而是向我泣血献上忠诚的将门嫡女。
我的心tou五味杂陈,像被人狠狠nie了一把。我给了如昼尊崇的地位、优渥的gong室,仿佛对她极尽chong爱,可她连zuo母亲的资格都被剥夺,又谈何chong爱。那时我才懂父皇常说的,zuo皇帝并非天下第一乐事,其中酸涩只能自己ti会。
江甫多年来屡立战功,却从未有过一丝居功自傲,反而愈发谨慎自持,而我也逐渐将朝政握在自己手中,北方战事平定,江山终于称得上稳固。我心里高兴,告诉如昼以后不必再喝药。她只问我江甫是否还领兵,自然还是领的,她便只是笑笑,并不应我。
今夜她以为我睡着了,便偷偷去将药喝了,支支吾吾不说话,我怎么忍心怪她,如昼这样聪慧的丫tou,从来明白君权与军权的矛盾,江甫领兵一日,朝廷对他的猜忌便持续一日,她尽量避孕,也只是不愿我在前朝难zuo。
我长叹口气,将她rou进怀里,柔声dao:“怎么这么不相信哥哥,哥哥什么时候诓你来着?再喝那苦药汤子,下回不she1进去了。”
如昼埋在我颈窝chu1,声音闷闷的:“不要,就要哥哥she1进来。”
元和六年八月十五,中秋夜宴格外声势浩大,镇国公班师回朝,我在gong中大宴群臣,特意将如昼的坐席设在我shen边。今晨她母亲与姐姐进gong来看望过她,这时又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父兄,小姑娘看我时眼睛都亮晶晶的。
席间皆盛赞镇国公立下汗ma功劳,江甫不为所动,起shen向我陈情dao:“老臣人至暮年,实在不宜再掌帅印,请陛下准臣卸甲,保养残躯。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,大臣们立时议论纷纷。如昼却面色如常,看来江甫的决定是他们一家都知晓的。我也并非此时才知江甫想要卸甲,他曾多次与我面谈提及此事,他老了,也明白女儿因他而受限,想要回家颐养天年了,
我允准江甫卸甲,却没收回他的帅印,江甫忠烈之臣,有他为我保guan帅印,我很放心,同时封镇国公之子为靖远将军,算是对江氏一家极尽恩赏。
一切尘埃落定,我转tou望向如昼,她也正巧看我,目光相chu2,两人都不禁莞尔。中秋月色温runliu光,gong宴上灯花缭绕,映照着如昼的灿烂的笑颜熠熠生辉。
我想,其实当皇帝也很好,至少这一刻是这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