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来是明哲保的，谢一鹭惊讶地瞪着那背影，眼看他横到屠钥跟前。

“都一样，”屈凤同相熟的几个朋友打过招呼，坐下来倒一杯茶，“咏社、阉党，都是吃一碗饭，谁比谁高贵呢。”

“干嘛？”也许是不好意思，也许是贼心虚，屈凤的声音听起来躁躁的，“你用不好看，糟蹋钱。”

“不是，我不……”谢一鹭一时竟有些口吃，捋了捋，才说：“我是送人。”

这价钱令人瞠目，进了西园，在咏社的人中间坐下，谢一鹭还在为这数字惊诧，周围丝竹弦喧闹，扭扭的小戏子在台上唱着痴男怨女的故事，几个位高的老家伙坐在一起抽一种叫“烟叶”的东西，广州来的，听说极金贵。

屈凤心一，糊地答：“啊？可能吧。”

是呀，谢一鹭也看向屈凤，见他神情自若，把一张公子哥儿的脸孔板起来，不重，只说了一句话：“他是老公，你的主子不是？”

谢一鹭在屈凤后，走近了，发现今天的金棠有些不一样，像是喝了酒，脸不像平时那样寡淡，灯笼一照，酡红的，有点秀色可餐的味，可上又没有酒气，颧骨和耳垂上的粉色似乎是涂了胭脂。

屠钥猛抬起手，这是要下拿人的令，余光瞥见一旁的谢一鹭——他们郑督公眼里的红人儿，想了想，他叫手下的撤了，站成一队顺新桥往东北去，和谢一鹭而过时，丢下一句话：“咏社的‘戏’不怎么样，要看好‘戏’，你知该找谁。”

他走了，谢一鹭以为屈凤会和金棠说些什么，结果并没有，他甚至没看他一眼，只用手肘推了推谢一鹭，急着说：“走吧。”

“哦哟，屈公子。”屠钥称他“公子”，是讽刺他官阶低得不值一提。

“你们读书人不是最清高么，”屠钥觑着屈凤：“怎么替个老公说话？”

他像是习以为常了，对这乌烟瘴气不以为意：“南京就这样，”他惬意地舒展，左手缓缓盘着一对小胡桃：“来了就行，来了就不算阉党。”

郑铣和廖吉祥的关系是不好，可不至于差成这样，都是底下人你来我往的，给搅坏了，谢一鹭想，这事儿他得，廖吉祥的人有事，他不能袖手旁观，正要出声，旁边屈凤居然先赶上去，吼了一嗓子：“你们干什么！”

屈凤偏过来看他：“岭南的紫梗，油坊巷转角的胭粉铺就有卖，”末了，他加上一句，“小蛤蜊壳装，二十五两银子一只。”

这是一场党同伐异的倾轧，谢一鹭看明白了，咏社反的不是太监，

“哎，他是不是涂胭脂了？”谢一鹭突然问。

金棠此时此刻的神情怎么形容呢，是不敢置信，是受若惊，人前人后被讥诮侮辱过太多次，从没有人替他说话，今天屈凤说了，虽然只那么几个字，他知足了。

这就是所谓的清，谢一鹭向屈凤抱怨：“他们这样，和阉党有什么分别？”

他立即想到廖吉祥，想他要是也能有这样几分颜色，一定赏心悦目得多。

上下来：“别以为我屠某手！”

谢一鹭傻傻又问：“什么胭脂，哪儿买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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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好远，谢一鹭回看，金棠还在桥立着，一动不动的，像尊木讷的石像，若说是石，好像又有那么点鲜活气儿，可怜兮兮的。

不少是兵的人，谢一鹭一眼看见叶郎中，怀里搂着个妆艳抹的小旦，和一伙的吃酒划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