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谨言表示他可以睡客厅沙发，可那沙发我躺上去刚刚好，他长长脚的窝在里面未免憋屈――以至于我凌晨出来找水喝时，看到他还在看手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立即回答，只是眯着困意十足的眼睛盯着我，直到我有点发，他才说：“不开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轻轻嗯一声：“知么…血缘这种东西，法律没办法中断。除非一方死亡，与另一方的关系才算结束…就像妈妈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笑说：“您刚才明明热情的，我还以为很喜欢他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也不再客气，因为确实有话想跟姥姥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觉得，我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不开心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饭后，姥姥到阳台抽烟，卢谨言止住我收拾碗筷的动作：“去陪姥姥说说话吧，放着我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呢，在爸爸那边开心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在这里的时候，也还开心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在一个已经看穿你的人面前，佯作乔装也没什么意义，于是我诚恳：“一半一半，毕竟你是我哥，关心你是应该的，但是我也想我们关系更亲近一点儿，兄弟姐妹之间总要相互扶持的……姥姥是这么说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而自从姥爷去世之后，姥姥就再也不许我和她睡一张床――老人在这方面很讲究，比如寡妇带小孩睡会影响命格云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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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说点什么来反驳，但此刻思维很难理清，脑子里飘着那晚纷纷扬扬的雪花，我那运用自如的面在他面前发挥很不稳定，这让我有点懊恼。

        姥姥这房子原本是三室两厅，但其中一间一直当书房用，姥爷去世之后那间就变成了杂物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卢谨言难得微笑起来，指尖离开我的发。

        姥姥也是高兴的，老人都隔辈亲，虽然对我爸颇有微词，但见了卢谨言还是红了眼眶，上下打量着他，连说几声“好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姥姥又问起在学校里怎么样，想考哪个大学，卢谨言糊还没想好，姥姥也就不再多问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走过去悄悄问：“是不是睡不舒服？我们换一下吧，你去我房间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但姥姥仍在给他夹菜，他也微笑地应着，并没有表现出不适来，甚至每样都尝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之前跟姥姥打过招呼，气氛不算太尴尬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搬个小扎坐到吞云吐雾的姥姥边，反手拉上阳台的门，问：“姥姥，您觉得谨言怎么样，比起小时候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，开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，继续走吧，前面右转就到小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该回应什么，干笑了两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他的声音轻轻的，像是怕惊扰一场梦――以至于面孔也在手机朦胧的光线中柔和起来：“只是没想到，有一天我还能回到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点点，听着楼下小孩子的嬉闹声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么。”兴许是带了些困意，他的声音有点发懒：“那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待见哪，自己的小外孙怎么不待见。但一不是我看大的孩子，到底差了点儿；二是，他眼神不比小时候清明了，心事太多。姥姥老了，再有事也帮不上你，你爸爸还算有点良心，供你吃穿上学。可惜你小姨疯疯癫癫的只想着玩，靠不住，你又没个舅舅……再说回来，你这个弟兄，他要是跟你好，那是最好；可凡事多个心眼，多给自己留一步，知不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姥姥长长地叹口气，低声说：“这孩子，随你爸。你们多好的龙凤一胎，要是在一块儿长大，互相扶持着多好；现在看着这孩子心思忒深沉――你还记得你爸那位兄弟是怎么进的监狱不？亲兄弟，生相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又起了一鸡疙瘩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黑漆漆的眼睛看向我，忽然抬起手拨了拨我的发。

        姥姥是个虎人，只当卢谨言的口味跟我一样，没问他的忌口；我也完全忘了这回事，以至于看到满满一桌菜时才想起很多都是他平日不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是梦呓，他的目光在车轮嗡隆与乍起的狗吠声中沉静，除此之外便是黑黢黢的影子，好似盘拨不动，却是因为隐在暗，连张牙舞爪都在无人知晓的静谧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他的目光里又带着那种审视，语气里甚至有些嘲讽：“慎行，你问这些，是真的出于关心，还是为了让我们的关系看起来和缓些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每次一说出长句，我就得绷起十二分神，该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姥姥又嘬一口烟，呼地吐出来：“是亲哥也留个心眼子，你爸带大的孩子，我是不放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楼下有汽车驶过，橘黄的车灯前光在客厅里扫过，搅乱了月光冷岑岑的节奏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呆了一呆，顺势应和：“..是，确实是这样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饭早已端上桌，卢谨言把带来的礼品规整好，收拾停当后也坐上了餐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