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酒醉误事，元令仪红了颜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抚着绢花，可见是真的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 元令仪若有所思地抬手抚上发髻，要摸李花，却碰上了男人冰凉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说着，他垂目上前。他递过来时，出袖中一双白皙修长的双手。这手提笔书写过万卷书，并不显纤瘦羸弱，反倒如松枝似竹节一样极力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说，谢郎君有经世之才，正是朝廷需要的人。想必此次高中也不在话下。我仰慕郎君的才能，有心引荐你去当那天子门生，就是不知你如何作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元令仪望得出了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世人都以为我爱牡丹，却不知我只是爱那牡丹一样的人儿罢了。”元令仪垂下眼睫，“实则那牡丹也没什么好贪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人心有时真是轻贱。韩机费尽心思雕琢的宝簪，元令仪嫌寻常。谢怀光呢，反倒是因为只有数面之缘，她才觉得他这绢花发簪别出心裁，礼轻情意重。而这情意，却是她不可能再从韩机那里得到的少年真心。

        酒醉口干，谢怀光哑声：“殿下如此抬爱，怀光虽死不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说得，好像她是春闺寂寞的妇人，成心勾引未婚的年轻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韩机不再是她倾心相许的那个韩郎。但天下何其之大，自有像他一样的年轻男人，取之不尽。她对谢怀光如此赏识，怎能说没有爱屋及乌之嫌。

        寒门出来的贵子清贫，没有世家子熏衣的习惯。谢怀光上的气息单调而冷冽，素淡干净，嗅不到一丝酒气。她正想着，莫非不胜酒力都是唬人的，忽而听到他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这话就言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怀光怔住，不自觉地站直了，望向眼前高贵的女子。元令仪如雾的发髻垂在耳珰一侧，粉面酡红，凭栏自坐，美若乘风归去的仙姬。他生在席门穷巷，自幼寒窗苦读，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佳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，您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粉白的丝绢缀着金粉，虽然不如那玛瑙玉名贵，却更似真花栩栩如生。真计较下来，这样的设计和手工也是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支。谢怀光没有俸禄在，一贫如洗，送这样的贺礼必定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忍不住问：“你怎知我喜欢李花呢？”

有凡庸下乘的颜色。殊不知玉一样的人，披玉色更是出尘不染，温柔俊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公主金枝玉叶，原只有牡丹得上殿下的真国色。可是怀光与殿下相识以来，只看到您虽生来富贵，却不贪恋人间富贵。正如李花，自明无月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，恕在下唐突。”谢怀光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，“只是这赠与殿下的生辰贺礼，唯恐有心人见了使殿下遭受非议，因此想亲手交与殿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郎君不必见外。”元令仪回过神，坐直了：“我还希望郎君多多叨扰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，”谢怀光行了礼，凤目微挑，拨动了美人心弦，“怀光不胜酒力，今夜叨扰殿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容元令仪反应，谢怀光已取过发簪，俯下：“上，您就会忘了那牡丹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上前，再度向她伸出手：“让我为您上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元令仪接过这素盒，打开一看，竟是一支绢制李花发簪。

        凉风徐徐，送来池中一片荷香。两双眼盈盈对望，忽然默契地沉寂了许久。

        元令仪说起牡丹时，眼神寂寞又痴缠。谢怀光看在眼里，深知自己出寒门，绝不可能是那牡丹。而驸韩机，钟鸣鼎食，世代簪缨，才是真真的人间富贵。那样的富贵，纵使他谢怀光一朝登上天子堂，没有世世代代的积淀，也无法与之抗衡。